周府出事了。

下人圍聚在一起, 議論紛紛。

落顏兒朝一站後方的婢女問：“這是怎麽回事？”

婢女惶惶不安道：“是挖心妖鬼，今早夫人說，她院中的婢女不見了, 我們就去尋，結果，尋到了她們的屍體, 她們都被挖了心，我們、我們……今晚它還會不會來？”

婢女怕得聲音發顫，話都說不清楚, 落顏兒擠到前面去，看見地上躺著三具屍體, 屍體都被挖了心, 死相與他們在殮屍房看到的一模一樣。

再一看, 她們的長相，其中有一個是昨日她見過的, 百錦的貼身婢女。

昨夜，她逃的匆忙, 沒能看清走出來的幾個婢女是什麽長相, 但她確定裏面就有百錦的貼身婢女。

這幾個婢女聽到動靜走出來時, 百錦化成藤條的手沒來得及收回。

所以百錦是因為她們看到了不該看的, 才對她們下了毒手？

可在自己府中殺那麽多人，她就不怕引火燒身, 給自己引來嫌疑？

落顏兒向旁人問：“夫人呢？夫人沒事吧？”

“誒，”那人嘆氣道, “夫人和小少爺都被嚇壞了, 少爺正在夫人院中陪著他們。”

另一人插嘴：“說起少爺, 好像少爺院中這兩日也不太幹凈, ”他壓低聲音道，“依我看，保命要緊，這周府最好能不待則不待。”

“散了，散了，此事已報官，官府會來人處理，你們該幹嘛幹嘛去，”管事趕人，命令道，“管好你們的嘴，這件事不準到處亂傳。”

官府來人，要尋百錦問話，落顏兒身為周家少爺的貼身丫鬟，正好以過去伺候為由，跟著管家一道領著衙役進到了百錦的院中。

對於落顏兒的到來，百錦睨了她一眼，沒說什麽。

她一副受驚的模樣，依偎在周家公子的懷裏，哭得梨花帶雨；在衙役問話的過程中，百錦一會兒道“我好怕”，一會兒又哭她的婢女死得好慘。

周家少爺一直抱著百錦，耐心的安慰她。

看著此情此景，落顏兒好像知道了，百錦真正的意圖為何。

一石二鳥。

殺了三個婢女，不僅能解決一大隱患，還能利用這件事，讓周家少爺心軟。

她做到了，裝出的柔弱模樣，連知情的落顏兒差點都信了，何況是不知情的周家少爺。

至於嫌疑……

她聽到百錦與衙役道：“昨夜我不在自己院中，去了我兒那，也許正因為如此，我才有幸躲過了這一劫。”

周家少爺補充：“犬子自小身子弱，內人不放心，時常要在一旁看著。”

在照顧兒子這一點上，周家少爺不疑有他，幫百錦說話，小少爺院裏伺候的幾個下人也都證實了百錦夜晚的確在小少爺房中。

更有下人稱，當晚看到了一個黑色的人影閃過，當時下人以為是看錯了，沒太在意，後來想了想，下人聲稱看到的有可能就是兇手。

一切的一切，百錦早有準備，將自己偽裝成了受害者的形象，沒有證據證明，很難叫人懷疑到她的身上。

衙役問完話，周家少爺繼續陪了百錦一陣，要走，百錦便抹著眼裏可憐道：“相公，我害怕，你今夜能不能留下來別走？”

見周家少爺萬般猶豫，百錦退讓道：“那相公，能不能等我睡著再走？”

顧念夫妻情誼，周家少爺點了點頭，他對落顏兒道：“這裏不需要你伺候，你先下去休息吧。”

“是，少爺。”落顏兒轉身退下前，瞧見了百錦臉上得意、炫耀的神情。

落顏兒：……

百錦把她當成了爭寵的對象，可她並不關心周家少爺寵誰、心悅誰、在哪裏過夜，她關心的，是渡無回只給了她兩日時間。

現下，一日將過，她不但沒有進展，反而計劃全亂了。

她本來想到了兩個辦法可以引百錦出來。

辦法一，昨晚她看見百錦的兒子吃人心，她想到了一個她一直忽略了的問題。

城內頻頻出現挖心命案，說明百錦需要長久給她兒子供給人心，人心一斷，她就不得不出府尋找目標下手。

那便只需要弄清楚百錦下次動手的時間，百錦要殺人勢必會挑一個僻靜的地方動手，到時她和渡無回跟著百錦，於無人的地方將她抓獲便是。

可昨晚百錦挖了三個婢女的心，再等，不知要等到何時。

辦法二，她想利用周家公子引百錦出去，奈何今日一整日她都沒能單獨近周家公子的身。

明日是最後期限，不想無功而返的話，她就得抓緊。

官府為了預防兇手再來，在周宅設好了埋伏；下人按照吩咐，如非必要，都待在自己的房間不敢亂走；整個周府寂若無人，造就了一個龐大的陷阱，獵物明明就在裏面，卻無人知曉，倒是獵物把獵人耍了個團團轉。

同情在周圍駐守的衙役的同時，落顏兒隱隱有些擔憂，周宅被圍成了銅墻鐵壁，渡無回今晚還會不會來？

大步走回房內，落顏兒舒了一口氣。

這口氣其實她也說不清，就是覺得，渡無回今夜要是沒來，她的心裏空空落落的，像是缺了什麽，很難受。

渡無回坐在床上打坐，聽到門開的聲音，即刻睜開眼望了過來。

落顏兒自覺到他旁邊坐下，她雙手撐著床木板，雙腿無聊地晃啊晃：“大人，有個問題想要問你。”

“嗯。”渡無回應了一聲。

落顏兒道：“大人上次說有別的辦法，是什麽辦法？除了用秋寄。”

百錦需要尋找下一個目標動手，自然就會出府，這點落顏兒忽略了，但她不認為渡無回會想不到。

事實上，渡無回的確一開始就想到了，他可以派人在周府附近駐守，根本用不到落顏兒。

可是當他聽到落顏兒那句“為大人，我舍命又如何”時，他卻動搖了。

他的私心在作祟，他突然很想知道，落顏兒為了他可以做到什麽程度。

這一切到底是不是為了【情】？

他想知道，九尾狐究竟會不會動真心。

他想知道，他是不是像煊銘一樣，到頭來，換來的只有一句“我對你從來都沒有男女之間的情愛”。

他要落顏兒，落顏兒的身心就得永遠屬於他。

然而，落顏兒一進去，他便後悔了。

這樣的試探毫無意義，還會讓落顏兒陷入危險之中。

兩次，他要帶落顏兒走，落顏兒兩次問了他，別的辦法是什麽。

他沒說，說了落顏兒會更加執意地要留下來，去幫他弄清楚百錦下手的時間。

還有，他會怕，怕落顏兒會生氣。

渡無回含糊其辭：“我說過，這件事你可以不插手。”

“不插手不行啊，”落顏兒沒多想，順著渡無回的話道，“百錦剛殺了三個婢女，下次動手不知等到何時，還要害多少條人命，總之，百錦不能留。”

她道出自己的計劃：“明日，我會想辦法約周家少爺出去，百錦善妒，絕對不會讓我和周家少爺單獨待在一起。”

“什麽辦法？”渡無回道。

落顏兒“嘻嘻”笑兩聲，脫口道：“君子難過美人關，美色當前……”

“你敢！”渡無回低吼打斷。

這一晚，周家少爺院中又鬧起了鬼。

落顏兒過去伺候，瞧見周家少爺一臉倦色、憔悴非常，連拿著茶杯的手都在微微打顫。

她留心道：“少爺，昨日沒休息好？”

周家少爺說出了他院中鬧鬼的事。

落顏兒環顧一圈，沒有看到任何鬼影，更何況，渡無回眼皮子底下，什麽鬼敢那麽猖狂。

她覺得，周家少爺應該是昨日的事嚇壞了，做了噩夢而已。

靈機一動，她道：“少爺，聽聞城郊外的寺廟很靈，寺中的符紙可以驅鬼避邪，不如我們去求一張回來？”

符紙的確能夠驅鬼辟邪，不過哪個寺廟的效果其實都一樣。

周家少爺有意：“現在？”

落顏兒：“日長夢多，少爺若是今晚想好生安歇，當然是越快越好，再則，求符這種東西，得是親自去求方能顯出誠意。”

連續三天院中鬧鬼，周家少爺已是神經衰弱，無力強撐。近來府中實在是太多事，不到萬不得已，他不想大張旗鼓的請個驅鬼的法師回來，擾亂府中本來就騷動了的人心，只求能夠盡快解決。

他遣人備好了馬車，身邊只帶了落顏兒和一個負責趕馬車的下人。

計劃得逞一半，落顏兒交疊雙手放在小腹，跟在周家少爺後面出府：“少爺，昨日夫人受到了驚嚇，少爺何不叫夫人一起，順道帶夫人散散心。”

“她之前那樣對你，你倒是為她著想，有心了。”周家少爺叫了百錦一道。

百錦滿心歡喜，盛裝打扮地走出來，瞥見落顏兒的那一刻，她的嘴角垮下。

理智告訴他，兩人不能放到一起。特此，周家少爺備了兩輛馬車，讓兩人分開坐，他與百錦同坐一輛馬車。

百錦仍是不滿：“一個下人，也配跟主子一樣，坐上馬車。”

“阿錦，我們今日是去禮佛，你若不能安份，便回去。”

礙於周家公子的臉色，百錦憋氣地上了馬車。

馬車行駛在郊外，離城越遠，人則越少，到了沒什麽人的地方，馬兒嘶叫，車兒停歇不前。

周家少爺掀開帷裳問：“何事？”

車夫也茫然：“好好地，這馬兒不肯跑了。”

怎麽揮鞭，馬兒都不肯走。

城郊路遠，一來一回城門得關，周家少爺不想浪費時間：“算了，我們將就將就，擠一輛馬車過去罷。”

轉到落顏兒所在的馬車，周家少爺先扶的百錦上車，自己一撩衣擺，擡步才準備上車，馬兒忽然像發了狂一樣，拉著車裏的人疾奔。

“救人，快救人！”周家少爺和兩個車夫在後面拼命追。

顛簸的馬車內，百錦發現了異常，她的手變化成藤條，尖尖如針的那一段對準落顏兒的眼睛，面目猙獰道：“是你，你的身形和那日的黑衣人很像，一定是你。”

落顏兒坐姿慵懶，面對近在眼前的藤條，淡定得眼睛都不眨一下：“百錦，你的死期到了。”

“呵，”百錦不屑的笑了，“就憑你？”

“就憑你，輪不到我出手，”落顏兒勾起嘴角，詭譎一笑，一字一句道，“百錦，閻王來索你的命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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